冷香爱情

好多年了吧,那时我正爱着那个家伙。有一天,我告诉他:对于冬天,硬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理由,我只喜欢早晨。我说:打开门,天地一片洁白素净,沿着逶迤的小路,踩上两串浅浅的脚印,走向一片疏朗的小树林。他不知道,其实我心里还想着在那样一个有雪的早晨,在我上学的某个叉路口,能遇上他,演绎一段像童话一样纯洁的情节。

人生里最美妙的事莫过于:在最美的年华里,钟情于一个不错的男人。赶上天时地利人和。不需要纠缠着一根电话线,或者在一叠信纸上撕了写,写了撕,苦恼着笔下的措辞。只是在一个铺着白雪的早晨,在空旷的田野或是行人稀少的桥头,与他不期而遇。他站在一棵黝黑的树边看着你,或微笑地转身走向你。你摘下口罩,哈着热气,把一双手伸进他的口袋,寻找另一双手,在他的手心里取暖,绕指缠绵。

最好他有一条好看的围巾,纯白,大红或格子的,将他和你围在一起。但是千万,那条围巾不是他前任女友留下的,否则就太大煞风景了,但是生命里大煞风景的事多啊!

就好像是在一个有雪的早晨,大人们睡在被窝里还没有搬动俗世里的锅碗瓢盆,庄稼们睡在白雪里也没敢招惹忙碌的身影,世界辽阔无涯,寂静无涯,只把一片冰清玉洁留给童话和爱情。你推开门口慵懒的积雪,穿过一条清幽的小巷,走向长长的河堤。清晨的河堤在冷雪下蜿蜒延伸,像淡扫的娥眉,围着盈盈寒水,无语而多情。竹林里,一些雪花在青绿的枝头,各自占据着暂时的高处;一些雪花受不了早起的鸟儿的聒噪,于是甘心落草为寇。你轻轻走过,紧了紧稍稍松动的围巾,只为赶赴一个美妙的时刻。远山依稀,像童话里再翻过几页就能细细端详的那座城堡。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,于是开始心焦,你在等另一个也和你一样脸冻得红红的童话主角,在太阳出来之前,在周围还没有被破坏的时候,和你走一段长长的白雪路。可是直到鸭子在池塘里欢腾,四处人声喧嚣,雪在人们的投掷之间被挥霍殆尽,你也没能在干净未染脚印的路上遇上该遇的人。那样一个有雪的早晨,上苍已预设好美秒的时光,童话样的布景,可是空下了人物和故事。一样大煞风景。

那么适时地遇上他,又如何呢?他牵着我的手,陪我走一段幽寂的白雪路,陪我在白色的旷野上飞奔?然后呢?从这头到那头,从那头到这头?有没有想过,那雪已经在慢慢化去,直到最后只剩一滩泥水,和两个疲倦的人。还是不能长久地抓住美好啊,童话总要慢慢失真。纠缠也没有用,虽然有许多精美的台词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,虽然狂欢之后,大地陷于更深重的寂寞。

在多年以后的日暮下的阳台里,回想起年少把爱情的情节精雕细琢只安放于有雪的早晨,多么宿命。爱情,原来就是那开遍千万根枝头的雪花,抓住没抓住,都一样难以久存吧,预设得再好也没用。因此再怎样的彻骨,令人迷醉,像雪花一样,也只合“冷香”二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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